Notion 一直以优秀的产品设计著称。最近，他们设计总监 Raphael Schaad 做了一次访谈，在访谈中，他分享了许多深刻见解。他说，设计不仅仅是让产品好看，更重要的是让产品有价值。他建议，没有设计感的人要多看、多练、多接触优秀作品，并把设计当作可以培养的能力。他强调，设计的最终价值，是能否为用户带来清晰、愉悦、高效的体验。最后，他还介绍了自己的设计流程。以下内容根据访谈整理。设计不仅是外表好不好看，更重要的是它是如何运作的。设计可以让我们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去理解和看待世界。让我从我对设计的理解开始说起。

#01
设计的价值
我觉得，首先来说，应该有更多优秀的人出来创业，而不光只是设计师。而设计师在创业中其实能带来很大的价值，特别是在打造人们真正想用的产品这方面。我认为，想要做出一个成功的产品和公司，基本上需要三样东西：
第一，你得做出人们想要的东西，也就是说它要有 “需求”；
第二，它得 “可行”，你能围绕它建立起一门生意；
第三，得 “可实施”，你和你的团队要具备独特的能力去真正实现它。

如果你把这三个点放在三个重叠的圆里，其实可以映射到三个传统领域：设计、商业和技术。而设计其实就是回到 Y Combinator 的那句话，“make something people want”（做出人们想要的东西），设计本质上就是在解决这个问题。

#02
设计职责的转变
回看历史。以前，设计更像是一种艺术形式，而艺术更多是在提出问题、引发思考；但现在，设计其实更多是在解决问题，提出解决方案。
我猜测，这种转变可能发生在工业化时期，那时候设计逐渐向工程等解决问题的领域靠拢。但当时，设计师并不掌握 “生产手段”，也就是说，他们无法真正控制最终做出什么东西。

而现在，这种情况正在改变。设计师可以通过软件、通过写代码，真正靠近 “做出那个东西” 的过程。相比之下，过去的设计师可能只能设计家具或其他实物，但不能参与制造。所以我觉得，正是这种变化，让当下变成了一个设计师创业、打造产品的绝佳时机。其实我有技术背景，早年学过一些类似计算机专业的内容，这让我能亲手把东西做出来。但我学这些并不是为了深入钻研计算机，而是希望把它当作工具，用来实现我自己的设计想法。我本质上是个 “动手型” 的人，经常脑海里有一些想法，自己动手设计，然后就希望能亲自用合适的方式把它做出来。

我读研究生的时候是在 MIT 媒体实验室，那时候我做了很多实物类的项目。也就是说，我会先把东西设计出来，然后用它真正对应的媒介去实现它，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。当然，现在我们做的大多数东西都是软件。在我的职业生涯中，我参与的很多产品本质上也都是软件。所以能动手做原型、亲自体验，甚至有时候把完整的产品亲手做出来，这正是我当初选择学技术的原因。

如果你做的是软件，那它是由代码构成的，同时也包括像素等元素。了解这些构成软件的基本材料，会给你带来很大的优势。尤其是在当下，在 AI 时代，我们设计的东西不再只是一些 “名词”，比如按钮、输入框、侧边栏，而更多是在设计 “动词”，比如自动补全、智能推荐、生成摘要，或者安排一个 Agent 去执行任务等等。这些功能很难用一层层嵌套的矩形图来表达清楚，你需要在设计中开始考虑 “时间” 这个维度。静态原型在这方面往往不够好，它们不能在真实数据的环境下提供有效反馈。

所以，我认为，任何能让你和 “真实的东西” 打交道的方式，都是设计师手中最强大的工具。

#03
如何提升设计感？
对于那些技术出身，没有设计眼光的人，我提三个能提升设计感的建议。
第一，就是 “做中学”。你在看一个设计时，常常能直觉上分辨出哪个设计好、哪个不太好，哪个效果好、哪个效果差，但你说不上来为什么。当你自己动手开始设计时，虽然一开始可能做得也不怎么样，但你能开始理解设计的 “材料”，并慢慢明白为什么某个设计行、某个设计不行。你会开始理解设计师面对什么限制，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。你会像是在读懂 “矩阵” 一样去理解这个世界。当你真正理解设计之后，你就能看到世界的另一个维度。

第二点，是让自己沉浸在 “美的环境” 中，去接触那些真正设计得很好的东西。可以是实体物品，也可以是软件的人机交互细节。如果你愿意对那些 “设计糟糕” 或 “根本没设计” 的东西说“不”，那你就能屏蔽掉那些无意义的杂音。顺便说一句，好的设计也可以是便宜的，这本身就是设计生产力的一部分。总之，去接触好的设计，让它们影响你、帮你培养品味。

第三点，我建议去读一些设计类的书。很多经典书籍里有很深刻的知识。

我推荐三本书：
第一本是《Grid Systems》（《平面设计中的网格系统》），它教会我一切关于排版和布局的知识。顺便说个有趣的小细节：Cron 的橙色主题（#FF4700 和火焰橙）灵感就来自这本书经典的橙色封面。

第二本是《The Elements of Typographic Style》（《风格的要素》），它让我真正理解了字体设计不只是选一个好看的字体，而是如何把字体当作图形元素和界面元素来用。一旦你了解了字距调整和连字、微观排版、行距等知识，你看世界的方式会完全改变。这种认知像是种祝福，也有点像诅咒，但力量很强大。

第三本是《The Design of Everyday Things》（《设计心理学》），这是一本经典之作。封面是一把茶壶，壶嘴长在错误的位置，用来说明可用性的重要性。这本书传达的核心观点是：你所设计的软件或设备，必须通过界面和设计，向用户传达它是如何运作的。它是设计界被反复验证过的经典。我也在 Twitter 上写过一个推荐设计书的推文，涵盖了图形设计、交互设计等内容。

#04
怎么提升 “品味”？
我刚才提到了 “品味”，“品味” 也许不能直接教出来，但是可以慢慢养成。就像我刚才说的，关键是不要去忍受那些糟糕的设计。这不是在耍清高，而是在学会分辨什么是好设计，什么不是；什么东西好用，什么不好用。你可以带着这种视角去过生活，在每一次互动中都留意，比如你摸到一个门把手时，你会想：这是不是一个舒服的体验？这个设计可靠吗？它能用多久？它是否会越用越好？

我说的 “越用越好”，我说的可不只是那种表面变旧后的质感，还包括软件。一些设计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好。界面变得更好，让人更容易理解该怎么操作，像是肌肉记忆，键盘快捷键，也是在逐步揭示界面的深层逻辑。如果你认真研究这些东西，就有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设计师，或者如果你是工程师，也可以成为一个很有设计思维的工程师。

对我个人来说，我的 “设计品味” 是在多年接触优秀设计之后慢慢形成的。尤其是在我做设计的早期，那时候我关注的还不是软件，更感兴趣的是一些实体物品。而 “让自己被好东西包围” 这件事，在我们家从小就很重要。我们家的理念是：与其买很多便宜的东西，不如少买一些真正耐用、质量好的。然后去思考，比如，为什么这个东西用起来这么舒服？为什么它的使用体验这么好？它容不容易修复？可修复性其实也是好设计的一个标志。

正是从这些方面，我逐渐培养出了这种敏感度，也产生了兴趣：我也想亲手去创造这些东西。后来我意识到，所有东西其实都是被 “设计” 过的，不管是主动设计的，还是无意中设计出来的。每一支笔、每一张桌子，都是某个人做出来的，就算我们不把他们当成 “设计师”，也都是某个人设计的。而你一旦意识到这点，你就可以有意识地去做得更好。

#05
设计师的重要性
这让我想起 Steve Jobs 的一句名言：你身边的人其实并不比你聪明多少。所以你其实是可以影响这些事物的。那一刻我意识到：我当然应该成为一名设计师。Y Combinator CEOGarry Tan 发过一条推文，说：“在早期创业公司里，好设计已经变成了一门失传的艺术。” 

我当时觉得这观点挺有意思的。特别是在现在这个时代，AI 重新定义了一切，几乎所有东西都需要重新想象，而这种 “重新想象” 往往是以设计为先导的。所以我认为，现在是设计发挥巨大影响力的绝佳时机。那些真正重视设计价值的公司，尤其是在这种变革时期，会因此获得明显的竞争优势。但现在很多人还把设计只理解为 “看起来怎么样”，其实，设计真正重要的是 “它是怎么运作的”。我甚至想再往前一步说：设计不仅是看起来怎样、运作怎样，更是 “它是怎么被构建的”。

你从头到尾都能感受到：这个东西在开发时是否有设计思维介入，它用了什么技术，它有没有加载延迟，这些在我看来全都是设计的一部分。一个软件、一个产品背后用的技术框架、用的材料，对我来说也都是设计的组成部分。我认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，就是在公司早期就重视设计相关的招聘。如果创始人本身有设计背景，这当然是一大优势；但即使是偏技术的创始人，或者是设计师出身的创始人，也可以通过尽早招聘优秀设计师，来进一步增强公司的设计能力。

比如可以利用 Y Combinator 或旧金山的 Designer Fund 这样的网络资源，帮助公司早期就把优秀设计师引入进来。这是提升公司整体设计水平非常有效的方式。

#06
Raphael Schaad 的设计流程
对我来说，设计流程通常是从画草图开始的。一开始你可能会和用户交流，也可能凭直觉有一些想法，但归根结底，目标是解决用户的问题，不管是来源于直觉，还是用户反馈，设计就是从这里开始的。而当我想快速把一个想法变成视觉形象、把直觉具体化时，我发现最有效的方法，仍然是拿起一张纸把它简单地画出来。这也是为什么我到现在还一直在用素描本。

我还是会画很多界面草图，用对自己来说最顺手的方式，把脑子中的想法快速记录下来。对我来说，草图阶段最关键的是尽快捕捉那个视觉上的灵感，让它有一个初步的形态，然后尽早进入更高保真的实现阶段。有些人可能会把草图拍下来放进 Figma，然后开始画线框图，或者直接做出接近最终效果的像素级设计。而我更喜欢的做法是：把草图放在桌上，直接打开代码编辑器，开始搭建界面，这样我可以更早地 “感受” 这个设计的实际体验。

因为我大致知道什么样的体验是好的，不一定非要把它全部画出来，我更关心的是这个东西在真正使用时有没有那种 “好的体验”。这也回到了那句话：设计不仅仅是看起来怎么样，也不仅是它怎么运作，而是它是怎么 “被做出来的”。那怎么判断一个设计的 “感觉” 对不对？这其实更多是慢慢培养出来的直觉，特别是交互设计方面，什么是好用的、什么不好用、什么符合平台的规范。这种细节可以精确到，比如一个输入框什么时候该获取焦点、什么时候该失焦？下拉菜单该在什么时机出现？键盘输入时应该怎样交互？

你需要尊重用户多年来在使用软件时形成的“习惯性预期”，而不是盲目去重新发明轮子。但与此同时，也不能一成不变，要敢于创新。这正是我说的那种 “优雅的平衡”，作为设计师和产品构建者，你要学会在 “熟悉感” 和 “新鲜感” 之间跳舞，做出既自然又有趣、既有创新又不让人觉得陌生的体验。要实现这种体验，就必须真正用实际的媒介把它构建出来。

既希望做出用户熟悉的东西，又想突破边界，做出更新更好的东西。但这就需要重新教育用户，改变他们对软件运作方式的预期。而现在 AI 又在彻底打破这些规则，这种平衡其实挺难的。一开始的判断可能确实是靠直觉，比如 “我喜欢这样” 或者 “我觉得这样可以”。但我常说，“喜欢” 不是一个设计词汇，设计讲究的是，它到底有没有用、能不能解决问题。

所以，虽然最初的判断可能来自设计师，但你很快就能把它做成一个原型。你可以把它放到网页上，也可以直接在笔记本上展示给别人，让他们实际体验。最终，设计是否有效，还是要由用户来决定。我认为在纸上画草图之所以强大，是因为纸这种媒介本身没有限制，在这个阶段你还不受任何工具的约束。一旦使用设计工具或进入代码阶段，你就会被各种 “介质的限制” 拖住。但纸却是非常灵活的。

纸张提供了一个恰到好处的 “边界”，它能让你集中注意力，把脑海里的想法具体地表达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，而不是在一个无限的画布中漫无目的地游走。这种适度的限制其实非常有价值。与此同时，在一张纸的范围内你又拥有完全的自由——你想画什么就可以画什么。纸对非设计师也非常友好，任何人都能涂涂画画。它很容易上手，也非常灵活，能让你在一张纸上自由想象。然后你可以拍个照，发给工程师或设计师，他们就能把它变得更精致、更完整。

以前大家可能觉得草图没那么必要，应该直接从数字工具开始设计。但现在，草图的价值可能又重新变得重要了。你可以跳过所有中间步骤，把想法画出来，拍张照，传到设计工具，AI 就能把它变成真正的产品。所以最终还是回到那个核心问题：你解决的是哪个用户痛点？你有没有用一种创新的方式去解决它？

我想说的最重要的一句话是：希望有更多设计师能够走上创业这条路。这段经历对我来说非常棒，Y Combinator 也在其中给予了我很大帮助。对于那些已经是创始人的人，我也希望你们能培养 “设计思维”，因为在打造下一代伟大公司的过程中，这将成为最关键的能力之一。